满架蔷薇

雁过无痕

天涯若比邻

#无可上升


    “叮铃铃玲玲——”

    千智赫一个激灵从被窝里坐直上半身,按下闹钟。

他的脑子还昏昏沉沉,仰头打了个大哈欠后,从床上翻下来套上裤子,边揉乱糟糟的头发,边光脚走出房间。

他站在Karry门口,意思意思的敲了敲虚掩的门。

“Karry你吃什么?”

“……”

“Karry?”

“……”

千智赫一把推开房门,发现床上被子里鼓成小山墩的一坨纹丝不动,只从最上面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。

他瞬间怒了,两大步跨到床边,抬腿一脚飞踢,隔着被子精准无比踹在Karry屁股上,将人踹得往前一扑。

“嗯?……”

床上那人挺起半个身子,眯眯惺忪睡眼,一脸状况外地望着千智赫道:“智赫?咋啦?”

真像个红眼睛的兔子。

千智赫被他萌的一个趔趄,“问你吃什么?”

“哦,一屉小笼包,两根油条,一杯豆浆多加糖谢谢。”

说完,他又倒回床上。

千智赫还有些迷糊,抬头望一眼客厅的挂钟,发现已经快八点了,那家早点铺子生意特别好,去晚了连根毛都不剩,他顾不上刷牙洗脸,踩着懒人鞋,抓起茶几上的手机钥匙就往楼下冲。

他跟Karry住在一个老式小区,这里面的住户大部分都是附近一所大学里的老师与学生。出小区大门左拐十多米,隐藏了一条小巷,狭窄破旧的路面由青石板铺就,青石板历尽风霜,已经被磨光滑,有不少甚至出现深刻的裂痕与凹陷,只要一下雨,四处都是积满脏水的坑洼,但就在这条毫不起眼的小巷里,却隐藏了这座老城最暖心的美味。

千智赫哼哧哼哧跑到一家拥挤的小店,店门口的大土炉子是小店的标志,炉子上摆了一大三小共四摞蒸笼,十几层的高度耸立在白色蒸汽中,看上去蔚为壮观。店外的雨棚与桌椅都已经被烟熏黑,桌中央一罐竹筷,一瓶醋,一瓶辣椒,桌旁人来人去,熙熙攘攘,始终不见一个空位置。

“阿姨,一屉小笼包,三个白菜大肉包,两根油条,再来两杯豆浆,一杯多加糖。”

“好嘞!”

“阿姨您那个二维码的牌子在哪呢,我刷下支付宝。”

“你等会儿,我给你找找。”

面相慈善的大妈从旁边案桌旮旯角里翻出一个印刷了二维码的立牌。

“刷吧!”

千智赫从裤兜里摸出手机,举起来一看——

“……”

他瞪着眼前的遥控器,双眼发直,在寒冷的晨风中凌乱了。

阿姨一愣,了然地笑眯眯,“没事儿,小智赫是老顾客了,明天再给也行。”

千智赫很是尴尬,却没拒绝阿姨好意,再三道谢后大大方方接过装早点的袋子。

回到家,Karry已经起床,正在卫生间里洗脸,听到门口动静,他探出一只扎着冲天炮的脑袋,水珠沾点的脸蛋鲜嫩得像一枚煮鸡蛋。

“智赫,你手机和钱包没带。”

“我知道,我把遥控器带下去了,阿姨让我明天再给钱。”

“啊?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傻~~~”

Karry无情地大声嘲笑,笑够了,又问,“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去解救你呢?”

千智赫:“……你忘了我手机没带么?”

Karry愣住,“哦,是哦,你没带手机。”

然后逃避似的将苹果头缩了回去。

等千智赫洗完出来时,Karry已经坐在桌旁边吃早餐了。

千智赫从茶几旁路过,顺手抓起手机,坐下一边刷网页一边咬了一大口白菜大肉包。

对面的人表情顿时很不满,“说过多少次了,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,容易生胃病。”他将手机拿走放到长桌另一边,“年纪轻轻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身体呢?”

千智赫“切”了一声,抱着热豆浆有一下没一下嘬,“Karry你果然是老人家,都开始养生了!真怕你朋友圈变得跟我妈一样!”

Karry懒得理会他,一口吃掉最后一枚小笼包,包子皮薄馅大,Q弹多汁,他满足地回味几秒后,想起另一件事。

“你今天几节课?”

“四节,早上两节舞蹈形态学,下午两节舞蹈史。”

“下午的课是什么时候?”

“5,6节,怎么了?”

“那就是四点下课,今天早点回来!”他从椅背上的外套里摸出钱包,掏出一沓毛爷爷,数了数,用食指一弹,放到桌上,“楼下物业公告栏通知要交下个季度的房租了。”

千智赫一顿,又嘬了两口豆浆,小小声,“那啥,我舞社的工资这周五才发,你先帮我垫上行不?”

“哦,可以啊。”

Karry应道,又掏出一小沓百元大钞,千智赫伸手要去接,被他一巴掌拍开,“钱是最脏的,没吃完东西别碰。”

他将新拿出来的一沓钱对折后,与之前那一沓放在一起,明显看出上面的一沓要少一些,这套公寓最开始只有Karry一个人租,千智赫搬进来后,腾给他一间客卧,但客厅里书房里大部分东西还是Karry的,所以付房租时,他自觉承担大半。

 

千智赫是附近那所大学的学生,目前大四,原本和另一个法学系学长马思远住在Karry对门。按说现在这个社会,不像老一辈,一条街的街坊邻居,连各家的狗都认识,哪像现在,防盗门一关,对面是人是鬼一概不知。

千智赫跟Karry勾搭上,也有些巧合。

他们小区采用了智能取快递系统,有点儿像那种大超市门口的自动存取柜,快递员把包裹锁进带电子锁的柜子,给顾客发一条包含密码的短信,然后顾客通过输入手机号和密码取件。

有一次千智赫去取包裹,输数字时,一个高高瘦瘦的帅小伙排在他身后,等他取完,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没给人把柜门关上,于是他回去凭记忆随手按了个柜门,几乎在同一时刻帅小伙走到同一个柜门前,刚伸手,动作就被咔哒声生生打断了。

他一脸懵逼地扭头看千智赫。

千智赫心里咯噔,意识到他可能……关错门了。

“呃——”

这他妈就尴尬了。

他有些局促,咯吱窝夹住快递搓了搓手,不安道:“要不,你再试试?”

帅小伙只能又在主机上输了一遍,可惜那些信息是一次性的,没办法,千智赫只好陪他去找管理员,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拿到东西。

千智赫羞愧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,远远站一边儿看到柜门打开,立马脚底抹油溜号,走了一段,发现帅小伙居然跟在他身后。

莫非是嫌我没道歉?不至于吧!

千智赫拉不下面子,目不斜视往家走,岂料帅小伙一路从快递点尾随进单元楼。

以往看过的社会新闻日本犯罪剧轮番从千智赫脑海滚过,他瞬间脑补出明天早报的社会版头条——

惨!惨!惨!只因误会未道歉,本市一大学生惨遭男子尾随至家中残忍杀害!

到了家门口,千智赫终于忍不住,霍然转身,头皮发麻地对帅小伙哀求:“哥!我错了哥,我不该关你的柜子,更不该偷跑,更更不该不跟你道歉!我上有老下——下虽然没有小但我还有助学贷款没还学分没修满,求你饶了我吧哥!”

他像个囧脸小松鼠,就差在胸前合拢手掌“拜托拜托”了。

???

帅小伙黑人问号.JPG,无情甩他一个白眼,“你戏真多,我住这儿好么!”

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,打开千智赫家对面的门,进屋关门一气呵成,留给千智赫一个潇洒的背影。

什么时候我对门儿搬来这么个肤白貌美的优质青年?之前不一啤酒肚之家吗?

又过了一段日子,某个周末,千智赫出去买完早点,路上边啃包子边往回走边打游戏,等到了家门口,一摸口袋,发现钥匙忘记带,他只好打电话向马思远求助,可惜马思远一大早出门办事了,一时半会儿救不了他。

千智赫无比烦躁,站门口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半晌,最后气馁地岔开腿,一屁股蹲在了楼梯顶端,一手啃包子,一手握住手机滑动手指。

刚刚系统放出来一个新角色,千智赫攒了许久的欧气,掐点儿了守着抽,结果连抽十把全是R,没把他气得摔手机。

“沃去!难道我注定一生都入不了欧?”

正烦呢,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,千智赫的脑袋下意识往回转。

Karry出门丢垃圾袋,打开门,就见门口台阶上蹲了一小孩儿,一手包子一手手机,嘴巴油汪汪,蹲姿豪放粗犷,琥珀色的大眼睛望着他眨巴眨。

又滑稽又激萌。

Karry感觉心里像被兔子拱了一下似的,软得快化出水,他忍住笑,“你干嘛呢?”

“哦,我忘了带钥匙,等我室友。”

“他还要多久回来?”

“不知道,他好像挺忙。”

“要不,你先到我家坐会?蹲着也怪可怜的。”

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果断没有拒绝,蹭地起身,不客气地绕过Karry跨进他家大门。

“你该不会是故意犯蠢吸引我注意吧?”

千智赫一只脚已经迈进去,闻言,他扭头望望眯着眼一脸玩味坏笑的Karry,默默又把那只脚缩回来。

“逗你玩的,进去啦!”

Karry从背后将人一把推进门。

一来二往,两个人就这么熟悉了,有时跟对方借什么东西,因为住得近,形象也懒得顾及了,及拉个拖鞋穿着背心就窜进对方家里。

后来马思远毕业,突然之间就要搬到别处,千智赫来不及找新室友,又负担不起一整套公寓的房租,正愁眉不展时,Karry从天而降向他伸出援手,说可以搬来与他一起住。

于是,他们便成了隔墙而眠的邻居。

 

等千智赫也吃完早饭,两个人一起走到小区外第一个十字路,一个往东一个往西,各自上班上学。

下午四点,千智赫下学后顺着拥挤的人潮往教学楼外走,夏天白日长,四点钟的阳光依然明晃晃刺得人眼睛发酸,他眯眼想了会儿,决定先去舞社问问之前那事儿谈的怎么样。

刚到舞社楼下,恰巧撞上准备去吃饭的林慕几个,“诶!智赫!”

他重重拍在千智赫肩膀,脸上堆满笑,“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!G&B舞团决定要你了,等你毕业就直接去那边儿报到。”

其它人纷纷上前笑着祝贺他。

“G&B都是给大明星伴舞的,以后出道了,可别忘了咱们舞社。”

毕业工作有了着落,千智赫一颗心落下地,他连连感谢舞社的前辈,心想以后终于能留在这座城市了。

他很喜欢这座历史悠久且充满人情味儿的古城。

与林慕他们告别,千智赫抑制不住激动,想都没想就去了Karry店里。

XX大学旁边就是一个繁荣的商圈,Karry在最漂亮人流量最大的步行街上有一家名叫PURPLE的蛋糕店,店里的西式甜点咖啡以及只在夏天供应的手工冰淇淋都特别受欢迎。

千智赫推开玻璃门,店里正放着旋律轻快的音乐,临街窗边摆放了几张深褐色圆木桌,桌子中间有两三盆绿植,新鲜的青绿色使蛋糕店高雅的格调中多了几分活泼生机。

明明还不到下班时间,桌边却坐满了人,而且清一色的姑娘,边故作矜持地吃东西,边偷偷看正在柜台后摆弄小蛋糕的Karry。

“嘿,哥!”

Karry抬头,看见千智赫,惊喜道:“你怎么来啦?”

“忙不?跟你说件事。”

千智赫单肘斜靠着玻璃橱窗,低头认真欣赏橱窗里新鲜出炉的各色小蛋糕。

“好。”

Karry从柜台后出来,把千智赫推向后面休息室,正要跟上去,突然想起什么,又转身从冷柜里取出一块榴莲班戟。

他将榴莲班戟推到千智赫面前,“说,什么事?”

千智赫咬了一口,班戟内陷饱满柔软,表皮凉冰冰,“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明星舞团,他们决定录用我了!”

“太好了!以后我终于不用帮你垫房租了!”

Karry龇出两颗瓷白虎牙,脸上猫纹深深,笑的眼睛眯成两条小蝌蚪尾巴。

“我也刚好有件事想跟你说,我准备下个月在星天地那边再开一家分店。”

“可以啊Karry,规模越做越大,以后争取成为中国的哈根达斯!”

一顿,他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,试探道:“那你之后住哪儿?”

“住哪儿?”似乎是觉得这问题很白痴,Karry睁大眼睛,“当然是住现在家里,不早上才让你交房租吗,失忆了?”

“哦,对哦!”千智赫点点头,“我回去交房租。”

“等一下,这个拿上!”

Karry叫住起身欲走的千智赫,把榴莲班戳装进纸袋递给他,千智赫拿上后,又贪心不足地朝冷柜探脑袋,“嘶……,我觉得,你今天的榴莲慕斯做得好像也不错诶!”

“……想吃就直说!”

Karry黑线一秒,去冷柜取出刚做好的慕斯,装盒,最后又贴心得放进去两只透明塑料勺。

“大哥赏你的!”

“谢谢大哥!”千智赫喜滋滋抱住盒子,笑弯的嘴角边露出两颗甜蜜的小涡,“无以为报,只能晚上给你面里多加俩蛋,早点回来吃啊!”

直到千智赫消失老半天,Karry仍对着门口笑得闭月羞花,见牙不见眼的痴相惊呆了旁边一群姑娘。

天哪!老板眼神好温柔!!!

店里职员忍不住揶揄,“老板,您未免也太宠您这弟弟了吧!亲生的都没您宠!”

Karry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,“必须啊,我弟一个人在外边读书讨生活,背井离乡多不容易,我不宠他谁宠他。”

店员瞧见他们老板弟控晚期无药可救,忍不住捂住嘴偷笑,“那您女朋友呢?也没见您对她这么好过!……咦?说起来好像挺久没见您女朋友了……”

Karry脸色一沉,笑容戛然而止,“早分了,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人。”

 

为什么跟前女友分手,要仔细说也没具体原因,女朋友是Karry大学小几届的学妹,当她还是名清纯热情学生妹时,Karry也曾真心被她打动过,然而随着学生妹进入社会,当初叫Karry迷恋的善良纯情不再,两人对生活的追求与理想越离越远,那种心跳不在同一频道的无力与失望,就像在你最口渴的时候,她却给你递来一杯滚烫的开水。

当又一次在电话里吵起来,Karry终于下定决心分手,挂断电话,他正心烦意乱,门外没完没了的滋啦砰乓惹得他越发烦躁,火冒三丈拉开防盗门,就见门口千智赫双手插兜,歪着脖子,一脸生无可恋地看搬家公司把家具从房里往外搬。

“这是……要搬家?”

分手的烦躁消失殆尽,不知道为什么,Karry心里生出另一种不舒服。

“不是我,是马思远,他找的工作离这太远了,所以换了个地方,住公司附近去了。”

Karry点点头表示明白,转而又困惑道:“为什么我看你好像很郁闷?很舍不得他?”

“屁!他又不是人民币!有什么舍不得的。我是愁以后的房租,马上就要交下个季度的房租了,马思远那个混蛋突然撤资,我连找个紧急合伙人都来不及!”

“……”

千智赫皱着眉,“我现在在认真考虑我需要卖几个肾。”

“……”

Karry深感同情,突然灵光一闪,涌起一股冲动。

“要不,你搬过来,跟我合租呗!”

 

交完房租回到家,心情愉快的千智赫把蛋糕放进冰箱,一边哼歌,一边系上羞耻度爆表的小围裙,在厨房里乒乒乓乓捣鼓晚餐。

天然气管道大概又有些堵塞,他打了好几遍灶才打燃,撅着屁股仔细看了看火,一边心里骂无良商家,一遍还是忍不住开心地嘴角上扬。

烧开水,将雪白的面条放进锅中,面条很快发软,千智赫用竹筷子扒拉两下,盖上锅盖,不一会儿,咕咚咕咚的冒泡声伴随白茫茫的热气飘荡在厨房,他手脚麻利地关火,把面条捞出,没入早就准备好的冰水里镇着。

葱姜蒜已经提前切丝,抓几粒花椒,与甜面酱跟肉末一起丢在烧热的油锅中翻炒,等到香气四溢的时候,面条也凉透了,捞出来沥干水,倒进锅中,雪白嫩滑的面条立即被鲜艳的酱底裹住,呈现出诱人口水的釉色。最后加一把小葱,就能出锅装盘。

千智赫又给其中一盘小山堆一样的面条上扣两枚沁心荷包蛋,才将面条端上餐桌。

他去卫生间仔细洗掉手上的油渍,用毛巾擦干后,慢悠悠走向沙发,下意识拿起手机看时间。

屏幕上,三个来自同一号码的未接来电分外刺目,千智赫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。

他拨回去。

“妈,怎么了?”

电话那边传来他母亲的哭泣,“儿子,我跟你爸这一回真离了!”

 

Karry推开大门的时候,家里飘着炒面的香味,千智赫却在沙发上检查背包。

“你……,你要去哪?”

千智赫抬头看他一眼,阴影下的瞳孔闪着两点亮光,却并不让人感觉光明。

“我回家一趟,家里出了点事。”

“哦,”Karry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也从没想过要打听,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?”

“也没什么,就这个星期五麻烦你去舞社帮我把工资领回来,扣掉房租,剩下的就放我衣柜最左边那件大衣的口袋里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还有马思远这两天可能会回来一趟,他的《刑法》走之前掉我这了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如果天气好,帮我把床上的被子和书桌上的多肉都拿到阳台上晒晒。”

“好。”

千智赫又用力想了想,实在想不出来什么,“就这些吧。”

“好,你放心回去吧,这里交给我,如果遇到什么麻烦,就给我打电话。”

千智赫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,将书包的最后一层拉链拉住,背到背上,又一次看向Karry。

“我走了。”

 

其实父母们的感情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无法挽回,不知道跟谁较劲般一直拖到现在,千智赫听到消息的瞬间恍惚觉得解脱,却并没感到轻松。

他回到那座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房子,冷眼旁观已经离婚的父母仍不休不止地争吵。没有狗血剧情,没有财产纠纷,也没有抚养权问题,他不知道两个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人为什么还要对“到底是谁对不起谁谁对不起这个家”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争论不休。

父亲摔门而出,母亲好似卸下外壳般又开始哭泣,千智赫帮她做好饭,洗干净家里的脏衣服与窗帘,轻抚她的后背,软言细语说些安慰的话。

最后,连他妈妈也离开了这所房子。

房间里空荡荡的,明明很宽敞,千智赫却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气。

他一刻钟也不想再待在这间没有半丝人情味的空房间里,逃难般慌忙冲上大街。

夜已经暗了,尘世里浓重的烟火气息充斥在每一个亮着灯火的窗后,街道上大部分人都低着头,行色匆匆,一颗心比焦急的脚步先回家。只有两三个人,与千智赫一般目光空茫,毫无目的地穿过路灯下橘黄色的光晕。

很多人从他身旁走过,没有一个人会为他停留,他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。

家庭早就形同虚设,可直到此时,千智赫才深刻感受到那种破碎的痛感,沉闷而钝重的,像块石头,把所有矫情夸张的情绪死死压在最底下。

真的,他不觉得难受,不觉得伤心,他只是觉得累。

 

Karry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来。

他有乖乖听话,从舞社领回来工资,把《刑法》书交给马思远,千智赫走后两天,老城果然出了太阳,Karry不仅把被子和多肉晒了,还好心将他的床垫以及柜子里的冬衣全都铺展到紫外线底下杀毒,甚至心血来潮从收留站领回来一只小奶猫,他觉得千智赫应该会喜欢。

等到再也没有任何事可做,他就开始想他,这想念并不刻意,悄悄藏在奶油蛋糕的红樱桃里,藏在扫帚扬起的尘埃里,藏在超市榴莲的果肉里,也藏在晚上不安稳的梦境里。

“智赫,你家里的情况,好一些了吗?”

Karry小心翼翼地开口,其实他想问,你什么时候回来。

就像死寂许久的池塘突然打开一道缺口,千智赫依然不觉得难过,可就是眼睛发酸。

“Karry,”不想在对方面前显得脆弱,他努力让嗓音听起来正常,“我想回家。”

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,Karry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时,变得低哑而有力。

“好,快回来,”他轻笑道,“等你回来,我做榴莲蛋糕给你吃。”

 

如果仔细听,每一个城市里都能在夜晚听见呼呼的风声,无处不在的冷风穿过高楼大厦里一间间方形的格子,把每个人的温度带走,把孤独留下。

Karry和千智赫,他们也只是这座城市里最平凡的两个人,不算贫穷,也并不富裕,带着各自的伤痛与小小梦想,努力地向上活着。大概流浪久了,也就习惯一个人,不再愿意轻易把一颗真心的柔软剥给人看,还假装豁达地说,没办法,这就是生活。

可是心底深处,依然渴望伸出手,就能被另一个人紧紧握住。

所幸,他们兜兜转转,最后遇见了彼此,也不用说太多,只要两句话“我想回家”与“我等你”便足以慰藉所有的凉薄与艰难。

生活就像酒心巧克力,苦里夹着甜,甜里带着酸,百般滋味,也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,也只有分享过的人才知道。


END


#很久之前写的,差点就忘记了

#送给 @香酥翻车鱼 , 另外,鱼太太,说好的抽奖呢 ╮(╯▽╰)╭

#最后一次祝饱饱十六岁生日快乐,晚安

 

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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